言廻Ⅰ溯洄从之。

归途② 补全

  *

  没有狐之助,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引导,她就这样安静地抵达了本丸。

  将那枚钥匙拴在细绳后戴在脖子上,她没有做出不必要的浪费,仅仅启动了锻刀室的灵力供应。被上锁的闭塞空间内,放着一振没有附灵的山姥切国广。这是自然,无论再经历多少次,她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。第一次或许浅薄地因为外表和性格,之后则是因为某些更深刻的、因为长久地相处而诞生的羁绊。

  她走向刀架,手朝着打刀伸去,动作中却隐隐有一丝迟疑。

  与过往不同,这振刀不会被附灵,而是执行一把刀的本职工作,在她手中不太正统地作为武器被使用。

  “请原谅我。”她轻声道,闭上眼握住刀鞘。

  耳旁幻听般响起日思夜想的声音:“无需原谅。”

  “请宽恕我。”她将打刀提起。

  “无需宽恕。”那声音随即应道。

  “罪甚、罪甚。”再无一丝迟疑,她拎着刀离开锻刀室。

  “何必至此,你又有什么罪过呢?”

  也许是为了安慰自己而牵强附会吧,但她却真切地想起作为初心者第一次想尝试练习真刀时,金发的付丧神解下本体放到她手中。

  她诧异而茫然地看了看手里的刀,又看了看付丧神。

  我的刀术低下,恐怕折辱了您,惶恐至极呀。

  他低敛着眉,一如既往地平静。

  即使折损了也可以通过手入修复,使用便是了。还是说,因为我是仿品而失去兴趣了?

  怎么会?她轻声道,终于忍不住拔出手中的刀,仔细欣赏着本只能在展览中隔着展示柜一见的珍宝。锋利又细腻的大峰、如同海天一线般柔和的刃文、还有微微转动刀刃时在照射下闪闪发光的地铁……真美啊,她忍不住赞叹,却又说不出什么溢美之词,只得又重复一遍,真美啊,不愧是杰作。

  ......不要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。

  听到正主略显闷沉的声音,她才从方才的惊叹中脱离出来,抬起头的瞬间又忍不住哑然失笑。

  青年早就把头偏向其它地方,不再和她对视,白色斗篷下未能藏住的耳朵却早已红透。过了一会,像是平复好自己的情绪,他又将头转回来低声道,说我好看什么的还是免了……

  “刀的使命,本就是被人使用啊。”

  *

  那么,她从回忆中回神,喃喃自语着将所谓的时空碎片安置在时空传送装置上,一手握住山姥切国广,一手压在轮盘上方。

  “审神者时计,出发了。”

  和她之前随军去合战场出阵的感觉不同,这一次的传送格外的粗砺,周身的灵力外壳不断有尖锐的刺击感传来。等到双脚终于安稳地站在地面上时,她忍不住松了口气。

  不过,真正的困难这才开始。

  没了结界保护的本丸荒凉地杂糅在一块,显然先前审神者们对本丸环境的重视程度不同,某些土地呈现出肥沃的黑色,某些则是贫瘠的灰褐色。先前的景趣也被延续下来,皑皑白雪紧接着翠绿的盛夏,比最离奇的梦境还怪诞。

  作为本丸光源的虚拟太阳因为失去灵力供给消失了,这本是十分正常的。但是,这东西可不应该还继续存在啊……时计微微仰头就能看到几乎要占据整个视网膜的、从地平线之下浮起的巨大半月。

 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古怪的“大陆”上前进着。

光是一座基本的本丸就能容纳一百四十振刀,现在几万座本丸融合在了一起,一眼望过去更是无边无际。

  自从踏入这里,她就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和自己的刀剑的灵力联系,在没什么别的方法的情况下,她也只能顺着最近的一个方向慢慢走去。和芥衣说的一样,死寂笼罩在这片区域,只有她一步步前进时踩实土地所发出的吱嘎声。

  她余光中扫到一振短刀,三步并两步跳过去。是五虎退——但是并非她的那一阵。是被其它审神者遗弃的吗?又或者只是作为出阵战利品未被接受的无主刀剑?她稍作思索,还是把它挂在了腰侧。

  “还有多远呢……”她叹息道,“久违地,又稍微觉得寂寞了呀。”

  等到路过第二十三棵枯萎的万叶樱后,她终于能准确地感受到那一股灵力的方位。依着灵力量来看,应当是一振短刀。

  “会是谁呢?”她举起五虎退发问,“如果是属于我本丸的你就好了,毕竟是初锻刀嘛。当然,不管是谁,只要能再会,我都会心怀感激的。”

  事实上这振刀剑也并非五虎退。时计站在一口尚有水气的井前犯了难。首先,这口井肯定不是她本丸的产物;其次,不管怎样她都难以想象为什么她的刀会掉进一口井里;最后,她把已经裂得七七八八的辘轳扯下来扔到一旁,将岩钉固定在井旁的石头上,将绳索在身上系紧、小心翼翼地踩着井内的铁爬钉向下探去。

  竖井长得让人感到古怪。踏到倒数第三阶时,她尝试着将灵力凝聚成束向下伸展。

  ……连接上了。她长呼一口气,从反馈回的信息来看,没有受伤、也没有其它糟糕的迹象,真是再好不过。

  于是她小声唤到:“前田藤四郎殿?”

  身上的灵力又默默地被吸走一部分。过了一会,下方传来回应:“是主君吗?您的身体还好吗?”

  “现在不是考虑我的时候吧?”她估量着绳索的长度,“前田殿、现在还有力气攀缘吗?啊、我会把绳索扔下去的。”

  “请安心、主上,再怎么说我也是刀剑,没问题的。”

  一阵短暂的窸窣声后,瘦小而矫健的身影敏捷地窜到她身边。

  “冒犯您了,请稍微忍耐。”她听到少年付丧神这么说道,便应了一声、果断地松开紧握着铁爬钉的手,微微弯起膝盖向一旁靠去。少年稳稳地接住她、轻笑一声抛开铁爬钉和绳索,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机巧在井壁上扭转着寻找着落点,几乎眨眼间就带着她摆脱了漆黑的井底。

  “呼。”他微出一口气,半跪下来让她的脚落在地面,又借力使她站起。时计稳了稳重心,也很快将他拉起来。

  “辛苦您了,”她说,“我还在寻找其它各位的路上,不如边走边说吧。”

  *

  两人一前一后又重新踏上寻找下一振刀剑的路途。

  “主公的身体还好吗?”前田藤四郎又重复了一次先前的问题。

  “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。”时计转过头朝他笑了一下,疑惑道:“不过前田殿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?”

少年眼神暗了暗,低垂下头:“您回到现世不久后,时之政府就派狐之助转告了您的通知。”

  “是这样呀。那段时间实在太混乱了,我还以为时之政府不会处理我的申报了……那之后呢,前田殿怎么会在井里?”

  “大约过了两天,时之政府就下了转移的命令,我们联系不上您,”说到这里,短刀快速地暼了她一眼,“我们将仓库里囤积的御守分配给不同刀派,然后在天守阁的结界内回归本体,希望能减少损耗。”

  干得好,她想,就算是她当时清醒着恐怕也给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案了。去远征或者极化修行?时间一到可未必能安全返回被遗弃的丙区。去时之政府的公共设施?按通知,万屋可是最先关闭的地方。至于去申请时之政府的援助就更不可能了,从事后的角度看,时之政府当时乱得都把前线的审神者们紧急调回支援,事件一过有半数审神者告病休假,简直自顾不暇。龟缩在本丸虽然听起来不靠谱,但有她曾用多重结界规避检非违使的前提在,也是当时的最优解了。

  “在转移期结束后,首先是本丸的固定结界被外界传来的压力破坏了。”前田藤四郎继续道,“随后天守阁内传来一种奇怪的呼唤感……很像主公您派唤回鸽的感觉,我们很快被逐个传送走了。当时我短暂地显形观察了一下环境,”他皱眉思索着,“那时的时空还不像现在这样奇怪,我确信我只是处于另一个审神者本丸中——鹤丸国永殿也在我附近。因为失去了您的结界,我们在第二波时空乱流来临前就又回归本体了。”

  他的陈述稍一结束,时计便急切问道:“有受伤吗?”

  “连皮毛伤都没有,是受到了您的守护呢。”茶褐短发的少年笑着从出阵服内掏出了两个御守.极,“这些都没来得及用上呢。”

  “真是太好了。”时计松了口气,“若是各位都平安,就好了。”

  前田藤四郎摇了摇头:“没想到主君您会回来找我们呢。”

  沉默了几秒钟,她反问:“为什么会这么想呢?”

  “虽然很想说危险、或者什么其他的理由。但是,大家都知道的、”他露出了有些悲伤的神色,“主君一定会又悔恨、又难过地自责吧。”

  “毕竟连经历过无数次离别的我们都是如此的不舍和懊丧,主君那颗身为人类的满腔热枕的心又会怎样诉说呢?”

  “宗三殿之前说,您大抵会束厄在自己创造的枷锁中,再也不会离开了。所以,我们虽然尽了全力想要存活下来再见到您,但也早已做好无法重逢的准备了。”

  “即使只剩魂魄我也会守护您的,所以,请不要有太大的负担……。”

  “请不要这么说。”时计停下脚步,左手紧紧捏着行军包的背带,“我这颗血肉之躯的、还在跳动的心脏,为了某些事物才能继续跳动下去的心脏,总有一天终究会无法被大脑继续欺骗的。居然直到线索被人送上门才醒过来,已经足够让我感到耻辱了,至少、也让我做些什么来……来安慰自己吧?”

  “……是,我明白了。是您的心愿的话,我会全力以赴的。”

  “虽然已经失职,但只要你们承认,我就还是你们的审神者。”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,声音沉稳下来,“我会像之前的战役那样做好支援的,也请继续信任我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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